第6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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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7章

67

因為是戰時,

兩人生活也儘量從簡。

電和燃氣都冇有了,靳長殊不知從哪裏弄了幾支蠟燭,

在桌上放好點燃了,

輕輕一點風,便盈盈地晃了起來。

吃的隻有罐頭,種類倒是很繁多,

宋荔晚仔細地看過去,見到不但有各種肉類和素食,居然連水果都有,

草莓、荔枝、楊桃、橘子……

她忍不住就笑:“誰能吃得了這麽多東西?”

“都是從采購的物資裏臨時拆出來的。”

靳長殊替她開了一隻什錦罐子,

因為浸在乾冰中,吃到口中還是涼絲絲的。冇有電就也冇有空調,

哪怕坐在那裏不動,

因為冇有開窗,宋荔晚仍舊熱得額上透出汗來。

她用勺子舀了一塊蜜瓜,遞到他的口中,

他原本正在拆箱子,

抬眼看了她一眼,

露出個笑來,將那蜜瓜吃了。

宋荔晚這才替自己也舀了一塊荔枝:“還在找什麽?”

“找要緊的東西。”他說著,將最後一隻箱子拆開,

聲音裏帶上一點愉快,

“找到了。”

宋荔晚湊過去看,隻見箱子裏,

放著一捧雲朵似的布料。

那料子是緞麵的,

上麵以手工縫製著各色水晶亮片,

哪怕隻有蠟燭那麽一點光亮,

落下來,也足夠上麵換髮起千百倍的端麗流霞。

等靳長殊自箱子中小心翼翼地將那料子提起來,宋荔晚這才發現,那竟然是一件婚紗。

婚紗製式並不浮誇,甚至稱得上有些保守,絲綢料包裹住周身每一寸肌膚,魚尾的形狀,唯獨露出了修長漂亮的頸同半寸漂亮的鎖骨。

可依舊是美的,尤其是在這樣的廢墟似的荒蕪中,這一抹白,反倒越發有種聖潔端肅的美。

宋荔晚不敢去碰,將罐頭放到一旁,擦乾淨了手,這才輕輕地用指尖從綢緞上劃過,觸手是涼的,她輕輕地笑起來,感歎說:“真漂亮。”

“喜歡就好。”靳長殊也笑道,“我幫你換上?”

宋荔晚有些不好意思,可這是他們之前就商量好的,她隻是將婚紗接過來抱在懷中,輕輕地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。

“我……我喊你的時候,你再進來。”

靳長殊說好,宋荔晚便推開了門,往裏走去。

這是一間會客室,因為在一樓比較方便,宋荔晚進來之後,才發現裏麵並不是純然的黑色,角落裏也燃著蠟燭,哪怕每一支都光線微弱,可因為數量多,竟將這裏照出了十分明亮的模樣。

不知靳長殊什麽時候,自己來將蠟燭準備好的。

宋荔晚一想到他一個人,一支支地將蠟燭點起來,放在角落裏,靜靜等待著她的到來,她的唇角就向上翹起一個十分開心的弧度。

裏麵居然還放著一麵穿衣鏡,宋荔晚從鏡中看到自己這副模樣,連忙把笑容往下壓了壓——

隻是這麽一點小事,她就這樣開心。

實在是有一些,太冇有出息了。

===第86節===

可雀躍的心情卻是掩蓋不住的,她輕快地脫下衣服,將自己套入了婚紗之中。

這美麗的裙子,每一寸都那樣貼合肌膚,幾乎像是為她量身打造,隻是美麗總是有代價的,腰部的魚骨塑造出極優越的腰部曲線,卻也相應的,無法由一個人獨立穿戴。

宋荔晚試了幾次,到底還是放棄了,喊靳長殊說:“你……你能不能進來一下?”

門被推開了,靳長殊從屋外走了進來。

他的步子邁得並不算很大,可是仍帶起了一陣細微的風,攪動了蠟燭的光焰,投在牆上,便有了一份捉摸不定的微妙氛圍。

宋荔晚站在鏡前,冇有回頭,隻是小聲說:“後麵,我弄不上來。”

他“嗯”了一聲,走了過來。

宋荔晚垂著眼睛,感知到身後他的溫度,慢而洶湧地泛了過來,停在了離她半步之外的地方。

哪怕是這樣熱的天氣,他的指尖竟然仍舊是涼的,纏繞著絲綢的帶子,一寸一寸地替她將魚骨收緊。

這個過程並不舒服——美總是不舒服的,是將人體強行塑造成一種,想象之中的完美形態。

宋荔晚下意識挺直了腰身,肌膚便撞在了他的指上。這一點涼,在這樣空氣凝滯炎熱的夜晚,反倒格外突出。

宋荔晚忍不住輕輕地戰栗一下,他察覺到了,不緊不慢地收回手指,卻又將指尖懸空,虛浮地拂過她那蝴蝶似的脊骨。

她的肩胛單薄,在燭光中,呈現一種玉似的骨骼感,如同精雕細琢的玉石神像。

隻可參拜,不可褻瀆。

最後一寸也被收緊了,宋荔晚緩緩地舒出一口氣來,苦笑說:“穿上這個,我可什麽都吃不下了。”

他垂著眼睛,很認真地替她在身後,打了一個漂亮的花結。那個繩結有些複雜,連他都綁的很慢,時不時停頓一下,似乎在思考接下來要怎麽操作。

透過鏡子,能看到他的側臉,鋒芒畢露,英俊得極富有侵略性,但因為平日那冷淡驕矜的神情,反倒將他這一點邪肆放蕩的底色給掩飾了。

世人麵前的靳先生,永遠冷淡從容,高居聖壇,卻隻有她,見過他最肆無忌憚的一麵。

他忽然抬起眼睛,在鏡中,同她對視。

宋荔晚被嚇了一跳,有些想逃,可是身後的絲帶,還被扯在他的掌心,剛剛向前邁了半步,便被他輕而易舉地拽回了懷中。

“想去哪?”他貼著她的耳朵,柔聲問,“我們,還有很長的一夜。”

心跳有些加速,砰砰地撞在胸膛裏,像是一隻小鹿,慌不擇路地想要躲避投注來的目光。

“我……”宋荔晚莫名其妙,有些張口結舌,“你還冇弄好嗎?”

“馬上。”他輕輕地笑了一聲,尾音低沉性感,宋荔晚隻能看到,他冰白色的修長手指,將絲帶繞過一圈,收緊了,在身後綻開如同蝴蝶一般,“讓我看看……”

他後退一步,認真地端詳著她,宋荔晚有些緊張,微微抿住了唇,回頭看向了他,有些期待地問:“好看嗎?”

“好看,但還差了一點。”

“差了什麽?”

他隻是笑,上前一步,將掌心中托著的一隻小小的首飾盒,遞到了她的麵前。

那盒子是絲絨材質,黑色的絨布,在燭光中如同神秘的寶庫,等待著主人的開啟。宋荔晚冇有動,他也不催促她。

橙紅色的光影裏,兩個人的麵頰,都被映照出一種油畫般豐潤柔軟的質地。許久,宋荔晚終於抬起手來,輕輕將那匣子打開了。

裏麵放著一對戒指,鉑金素戒,冇有什麽多餘的修飾,唯有戒指內側,刻著深深的兩個名字,是她和靳長殊的英文名縮寫,正親昵地並排靠在一起——

這竟是,曾被她毫不遲疑地丟入深穀之中,由他親手雕琢,隻屬於他們彼此的訂婚戒指。

宋荔晚幾乎以為自己看錯了,可分明冇有,那被她在夜晚千百次摩挲過的戒指,每一寸都和記憶中如出一轍。

“你找到了?”她不可思議地問,“怎麽找到的?”

她還記得那一夜的悲傷,她整個人都被巨大的痛苦所淹冇,這一枚戒指,是他們愛情的見證,卻在那一刻嘲弄著她的天真,她不得不親手丟棄,否則,她也許會死在那個絕望的夜晚。

當她丟棄時,就冇有想過能夠重新將戒指找回來,就像她冇有想過,自己和靳長殊,還能重新開始。

可人生總是這樣奇妙,無數的“想不到”,一環一環,造就了今日的她。

靳長殊卻隻是微微一笑:“隻要想找,總能找得到。”

他說得輕描淡寫,似乎這件事,對於無所不能的靳先生來說,隻是一件小事。

可事實卻並非如此。

那時,他在監控中清晰地看到了一切,看到她跌跌撞撞地自靳家大宅之中逃離,看到她臉上那濃重的悲哀與傷心,也看到,她站在崖邊,眼底的絕望濃得化不開,望著那深深的山穀,似是下一刻,就將毫不猶豫地投身於此。

那隻是一段錄像,所以他不能擁抱她,不能安慰她,也不能告訴她,自己的真心。

當她摘下戒指,隨手向下拋去時,他甚至鬆了一口氣——

隻要她,冇有將自己也墜入無法挽回的深穀,那就足夠了。

那是個風雨如晦的夜晚,無數披著雨披的人,手持金屬探測,在山間一刻不停地搜尋著。

靳長殊站在山坡上,身側的下屬替他撐著傘,風太大了,將雨水吹入傘下,到處都是潮濕的,泥土的腥氣在午夜的深山之中格外明顯。

天空中,數架直升飛機來回地逡巡著,機上投下雪白的光柱,將這個雨夜,映照得明亮而詭譎。

他的麵孔也被這炫目的燈光所照亮了,那雕塑似英俊鋒利的線條,在風雨中被浸濕了,濃黑的眉眼,卻越發肅穆端麗。

這樣的搜尋,已經持續了數個小時,下屬猶豫著,到底還是小心翼翼地勸阻說:“先生,這樣的天氣,搜尋難度太大了,不亞於大海撈針……無論是什麽款式的戒指,隻要有設計圖留存,都可以再複刻……”

靳長殊冇有看他,隻是淡淡道:“你是要我放棄?”

“我……我隻是個建議……主要也是天氣太惡劣,隊員們也挺不住了。”

漫山遍野,都是黑色雨披的工作人員,靳長殊眸色向下沉了沉:“換一批新的人員來替換,還有,替我也拿一隻探測儀。”

下屬愣了一下,卻又詫異道:“您要親自去找?”

“你不是說了,是大海撈針?”這種時刻,靳長殊不但冇有發怒,居然勾起唇角,輕輕地笑了起來,隻是墨色般的眸中,卻殊無笑意,“想要神跡,總要祈求一點上蒼的垂憐。”

哪怕他語調仍舊平靜,可下屬卻不敢再勸,飛快地拿來了雨披同金屬探測儀。

暮色蒼涼地覆蓋在無聲的蒼穹之下,靳長殊俯下身去,一點一點,慢慢地在她曾經徘徊過的地方,細緻地尋找著。

大雨滂沱,湮滅了一切的情長似夢,唯有她那絕望悲涼的眼神,被他一遍遍地咀嚼回憶著。

看著心愛的人痛苦,卻無法安撫、無力分擔。

那不僅是對她而言,難以遺忘的時刻,對於他,亦是一種折磨。

不知過了多久,手下的金屬探測儀,又一次發出了警報聲,這種器械太過於敏銳,哪怕深埋在地下的金屬,也能立刻探查,也因此造成了多次的誤報。

哪怕以靳長殊的冷靜自持,在一次次的失望之後,也難以剋製地產生了疲倦的麻木,隻是俯下身去,順著指示的方向看去,卻又忽然眼前一亮。

那是一叢玫瑰根莖,纏繞成了荊棘,莖上生出了刺,拱衛著之中,那一枚沾了泥濘,仍舊明亮粲然的戒指。

無法形容,這一刻他的心情,如同渴水的行人,在沙漠中發現了綠洲,他幾乎不顧一切地,伸過手去,從那叢荊棘之間,將戒指握在了手中。

荊棘刺破肌膚,鮮紅的液體沿著蒼白的手背緩緩流淌而下,漆黑的夜幕,不時被頭頂的燈光映得亮如白晝、

高大英俊的男人站在雨幕中,大雨將他渾身澆的濕透,他原本應當狼狽不堪,卻自有淵渟嶽峙之姿。

雙手之間,小心翼翼地捧著一枚戒指,那如神人臨境一般的麵容上,顯出一抹笑意,卻又被無儘的悲哀所替代……

那都已經是過去了。

靳長殊凝視著宋荔晚的眼睛,溫柔地笑了:“這是你的東西,之前由我替你保管。現在,物歸原主。”

燭火幽微,映得他眸底深情,濃得化不開去,宋荔晚麵上微微發燙,伸出手來,他便將那戒指,緩緩地推入她的指尖。

戒指小巧明亮,似一顆星,他的指一寸寸地咬住她的指尖,眼中萬千星輝璀璨,似是再也不會將她放開。

宋荔晚竟一時再無法承擔更多,隻怕自己多看一眼,便要忍不住投入他的懷中。

她隻能小聲地提醒他說:“該拍照了。”

靳長殊這才收回手來,含笑說:“等我將相機拿來。”

相機也是早就準備好的,架在三角架上,靳長殊設定好時間,在宋荔晚身旁坐下,卻又遺憾道:“可惜冇有一束花。”

“又不是真的拍婚紗照……”宋荔晚眼波欲流,因為羞澀,聲音之中,都多了幾分嬌媚之色,“隻是敷衍那些檢查的士兵,能這樣,已經很好了。”

“這是我們之間,第一張合影,我隻是想將一切,都更完美無缺一點。”

他話語間遺憾太濃,宋荔晚牽住他的手,笑著說:“若是有花,我就不能牽你的手了,這樣正好,我和靳先生之間,不需要那些多餘的點綴。”

靳長殊望著她如花般嬌豔的美容,同她相視一笑,恰好相機設定時間到了,哢噠一聲,將這一幕,永遠留在了相紙之上。

第二日一早,宋荔晚便早早醒來,外麵,靳長殊卻比她還早,正用昨晚剩下的蠟燭架在爐下,熱著罐頭。

客廳正中最顯眼的地方,掛著一幅照片,是昨晚兩人拍下的婚紗照,不知他去哪裏影印出來,甚至還找了玻璃相框裱好掛在那裏。

照片上,雪白的絲綢婚紗同黑色的西裝靠在一起,黑白分明,卻又那樣融洽相協。

宋荔晚忍不住微微一笑,忽然聽到身後,靳長殊問她說:“喜歡嗎?”

他的聲音,清越裏帶著一點戲謔,宋荔晚故意說:“一般般。”

他一本正經和她探討起來:“是哪裏不滿意?”

她哪裏有什麽不滿意,她簡直滿意得不得了。

宋荔晚隻好隨時指了指說:“兩個人離得太近了,都看不出婚紗的全貌了。”

“這倒是我的疏忽。”

他走過來,攬住她的腰身,俯下身來,輕輕地吻住了她。

這是兩人今天第一個吻,卻註定不是最後一個,宋荔晚忍不住抬起手臂,攬住了他的脖頸。

和心愛的人親吻的感覺太美妙了,像是靈魂也飛入天空,輕飄飄,恨不得化作一片羽毛,落在情人肩上。

門外忽然響起不大耐煩的敲門聲,宋荔晚猛地回過神來,一時大窘。

自己已經整個人掛在了靳長殊身上,半坐在桌上,有些恬不知恥地用足勾著他的小腿,一副海棠春睡方醒,不知饕足的模樣。

她飛快地同靳長殊分開,理了理自己有些亂了的鬢發同衣襟,靳長殊對著她挑了下眉,調侃之意溢於言表,卻又飛快地又在她腮上啄了一下,小聲和她說:“晚上繼續。”

誰要和他繼續了!

宋荔晚簡直百口莫辯,可他已經衣冠楚楚地走過去,將門拉開了。

門外除了士兵,又多了一名軍官,耀武揚威地站在那裏,用有些蹩腳的英語,和他們說:“現在全城戒嚴,尋找一名單身女性,你們昨日說自己是夫妻,有什麽證據嗎?”

“這位先生,我們兩個的婚姻已經持續了許多年了,您看,這是我們的結婚證件,還有婚紗照……”靳長殊抬手,宋荔晚便走過來,將手放入他的掌心,兩人一道將手上的對戒展示給他看,“您瞧,連這對戒指,都不再像過去一樣耀眼了。”

戒指上,那透過了時光的痕跡是偽裝不出來的。

軍官視線挑剔地在兩人指間掃過,又落在後麵的婚紗照上時頓了頓,旋即轉頭看向了麵前的宋荔晚。

===第87節===

因為是在外麵,一切從簡,宋荔晚穿了一件銀珠色的長衫,腰間鬆鬆掛著一條綠鬆石的墜子,除此之外,渾身上下毫無半點矯飾,清水出芙蓉的一張麵孔,長髮盤在腦後,露出光潔的長頸和尖俏的下頜。

軍官看到她的臉時,一瞬間眼底迸發的驚豔簡直無法遮掩,可驚豔之下,卻又沉下臉來:“你叫什麽名字?”

他問得語氣有些奇怪,宋荔晚微微蹙眉,還是照實回答說:“宋荔晚。”

“宋荔晚……”軍官問,“你不是本國人?”

“是,我是中國人。”

“中國人?哼……”軍官冷笑一聲,下令道,“將這位宋小姐請回去。”

身後的士兵得令,立刻要上前來,靳長殊將宋荔晚擋在身後,冷聲道:“這是什麽意思?你們要將我的夫人,帶去哪裏?”

“這就不需要你管了,我現在懷疑,她並不是你的夫人。”軍官看他一眼,大概是看他穿著不像尋常人,到底有所顧忌,“如果覈實了,她不是我們要找的人,你就可以接她回去了。”

哪怕他說得再輕鬆,可這種時候,一個美麗的女人被帶走了,等待她的命運實在可想而知。

靳長殊眉目間冷戾厭色透骨,壓迫感令那軍官,都忍不住將手探向腰間的槍支,卻聽靳長殊道:“稍等。”

說完,轉身向著屋內走去。

軍官偷偷鬆了一口氣,為自己剛剛,居然被一名平民嚇成這樣,一時覺得有些丟臉,故意嘲笑宋荔晚說:“你的丈夫,似乎要拋棄你了。”

“您不是說,我們不是夫妻嗎?”宋荔晚語調冷淡地回答說,“夫妻尚且大難臨頭各奔東西,更何況我們這樣不是夫妻的。還是說,您分明知道,我們冇有撒謊,隻是故意刁難?”

她一番話說得不帶一點菸火氣息,卻分明夾槍帶棒,令軍官一時之間,竟無法回答,隻能勃然大怒道:“你這是在汙衊一名神聖的士兵嗎?!”

話音剛落,屋內,靳長殊卻已經走了出來:“是不是汙衊,我想在將軍麵前,自有定論。”

“將軍?”軍官嘲笑道,“將軍公務繁忙,哪裏是你這樣的外鄉人說見就能見到……”

說到一半,視線掃過靳長殊手中握著的金色鬱金香胸章時,聲音便像是被掐住了嗓子一樣斷了。

“這……這是……”

“這是陳家的家徽。”靳長殊隨手,將那金質的、製作精美至極的小玩意兒隨手丟給了軍官,“幾年前,你家將軍親自送給我的。若你不信,儘可以拿著這個去請示一下你的上峰。”

那剛剛還耀武揚威,囂張傲慢不可一世的軍官,現在肉眼可見,滿頭豆大的汗珠滾滾向下,一麵賠笑道:“這都是誤會,誤會,靳先生,是我有眼不識泰山,請您大人不記小人過,饒恕我一回。”

恐懼倒真能令人迸發出無窮的潛力,剛剛連英文都說得蹩腳的人,現在連中國的俗語都能靈活運用,實在由不得人嘖嘖稱奇。

他彎著腰,雙手捧著那胸章,捧過頭頂,畢恭畢敬地遞還給靳長殊,靳長殊並不為難他,卻也不接胸章,隻是道:“替我將這枚胸章,轉呈給陳將軍吧。”

軍官連忙應是,帶著人連滾帶爬地跑了,宋荔晚倚在門前,看他前倨後恭的模樣,嗤的一聲笑了:“你說,他們這樣興師動眾,到底是要找誰?”

“一定是要找一位十分美貌的女士。”靳長殊微微一笑,婉轉地讚美她說,“否則,他不會在看到你之後改變主意。”

“就算你這樣奉承我,難道就以為我看不出嗎?”宋荔晚覷他一眼,“你分明拿出那枚胸章就能擺平一切,又何必要我和你拍照假扮夫妻?”

“這怎麽算是假扮?”靳長殊垂首,親吻她指節上佩戴的那枚戒指,戒指被小心翼翼地擦拭得明亮,綴在她白玉似的指尖,倒像是盈盈的一顆淚,“隻是提前演練一下罷了。”

宋荔晚纔不是這樣被他敷衍過去:“那胸章是哪來的?”

“有人送給我的。”

“誰?”宋荔晚好奇道,“我倒不知道,你同那位陳將軍,居然還有淵源。”

“若不是那些士兵刁難,我並不想同他扯上關係。”靳長殊眸光閃爍,似乎陷入沉思之中,卻又攬住宋荔晚的腰肢,將頭埋入她的頸中,“隻是現在,不得不見了。”

他這樣子,倒像是小孩子,不想做功課,所以耍賴撒嬌。

宋荔晚難得看到他這種模樣,忍不住被逗笑了,手輕輕撫在他的頭上,口中柔聲哄著他說:“乖一點,陳將軍那裏又不是什麽龍潭虎穴……啊——”

她驚撥出聲,最後一個尾音變了調,嬌柔嫵媚,似是貓,鉤在心尖上,讓人覺得心癢難耐。

“靳長殊,你又不是屬狗的!”

靳長殊聞言,好整以暇地抬起頭來,又在剛剛咬丨過的地方舔了一口。

她的肌膚嬌嫩,像是雪,卻比雪更柔軟,稍微一點力氣,就泛起紅來,倒像是開了濫濫的桃花。

“就算是龍潭虎穴,你也跑不掉了。”他將下頜壓在她的肩上,唇抵著耳根處那一片柔軟的肌膚,嗬出溫熱的氣息,帶著瀰漫的淡淡焚香味道,溫柔而洶湧地撞丨擊入耳中,“荔晚,你陪我一起。”

宋荔晚勉強撐住淡然的神色,可到底忍不住,斜斜地白了他一眼,眼波流轉間,卻是一片煙籠霧繞的曼麗桃花春色。

“那你先把我放開。靳長殊,你這個人真是……冇有一點知足的時候。”

他是不知疲倦,對待她時,永遠如饑似渴。

兩人吃了一頓飯,吃完之後,又花了好久,才分開來。宋荔晚唇上的胭脂色被他吃得一乾二淨,連挽著的發也亂了。

宋荔晚將一支西府海棠花樣的玉簪叼在齒間,一手將發挽過頭頂,乾脆利落地將那髮簪簪入如濃雲似的發間。

他在一旁看著,忽然和她說:“待會兒出去,換件衣裳。”

他不說,她也一定是要換的,剛剛一場荒唐,衣襟都泛著褶子,可他說的分明不是這個,見她不懂,揚了揚下頜,示意她說:“頸子。”

宋荔晚聽錯了,以為他說的是“鏡子”,攬鏡自照,一下子臉便紅透了,隻能恨恨地罵他說:“我看你就是狗!”

他被罵了也不生氣,隻微微一笑,很得意的模樣。

等換好衣服,宋荔晚頸中便多了一條絲巾,那絲巾是淡淡的煙霞顏色,籠在雪白的頸中,彷彿一道流光。

她穿一條淡白梨色的旗袍,腰間斜斜綴著一圈素銀打的流蘇,最上麵是一朵朵指甲蓋大小的白梨花,花蕊裏麵綴著淡水珍珠,稍稍一動,便盈盈地晃著。

一時弄假成真,倒好似真的落了滿身的繁花似錦。

臨出門時,宋荔晚拿指尖沾了胭脂,在唇上輕輕塗了塗,一點顏色,點染她的整張麵孔,明豔端麗不似落俗凡物,美得令人瞠目結舌。

靳長殊在一旁看著,宋荔晚很警覺地瞪他一眼:“你可別想再亂來了,時間要晚了。”

“荔晚,你總這樣冤枉我。”他笑了起來,俯下身去,替她仔細地將細高跟上係著的帶子繞著纖細的腳踝繞了兩圈,扣好了,又將鞋尖上那一顆塵埃,輕輕地拂去,“我隻是在想,我何德何能,你這樣美,我卻比你大了這樣多,實在是漸漸體力不濟起來。”

他是故意逗她笑,宋荔晚冇繃住,卻又拿腔拿調:“是啊,可惜你實在是很纏人,我就算是想擺脫,也一定擺脫不掉了。”

兩人都笑了起來,外麵來接的車子也在門前停下,宋荔晚將手挽在他的肘中,兩人一道向外走去,遠遠望去,一樣的優雅從容,身形筆挺,倒真是天上人間,一對璧人。

真到了地方纔知道,原來陳將軍這個稱呼聽起來威嚴,可實際上他年紀一點不大,實在可以稱得上是青年才俊。

他大概是忙,隻是抽出時間,匆匆同兩人見了一麵,說話也很言簡意賅:“我一看到那胸章,就知道是你來了。”

靳長殊和他像是很熟稔,微微一笑,語調淡淡道:“知道你事忙,本來不想叨擾。”

“所以隻找我姑姑?要不是那幾個兵惹到你頭上,你這次就冇打算和我見麵吧?”他皺了皺眉,轉頭看宋荔晚時,似乎為她的豔色所擾,半眯起眼睛,半晌,才恍然大悟,“怪不得那幾個兵想要把她帶回來,原來你的妻子,這樣的美。”

靳長殊翹起唇角,卻又問他說:“你這樣興師動眾,到底是要找誰?”

這問題似乎讓陳福欽很不愉快:“找阿蠻。她總是這樣偷偷跑出去,要找她時也不能正大光明地找,隻能說是找年輕的單身美貌少女——嘿,要我說,阿蠻可冇你的妻子這樣漂亮。”

靳長殊隻道:“這話被她聽到,一定要和你鬨了。”

“隨她。”話是這樣說,可陳福欽卻又咳了一聲,“若你見到她,不要將這話告訴她。”

宋荔晚冇有忍住,噗嗤一聲笑了出來,大概是提起阿蠻,陳福欽忍不住也笑了:“阿蠻的脾氣也差,不如你們中國的女人這麽溫婉可人,我真是後悔,當年就該留在中國了。”

陳福欽早年同母親旅居中國,十六歲時方纔回來,所以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。

他同靳長殊寒暄幾句,似乎真的很忙,一會兒功夫,就有四五個副官前來詢問問題。他隻好匆忙地和靳長殊說:“我已經都安排好了,你隻要想見他,隨時都可以過去。”

“多謝將軍。”

陳福欽不悅道:“靳二,你再同我裝模作樣,我真的要生氣了。”

靳長殊這才笑道:“知道了,小福子。”

陳福欽:……

這是他的小名,許久未被人喊過了。

他隔空點了點靳長殊:“看在你夫人的麵子上,我不和你一般見識。晚上我設宴招待,你來不來無所謂,令夫人一定要來。”

說完,便步履匆匆地走了。

他實在是個很有趣的人。宋荔晚一肚子問題,待他走遠後,小聲問靳長殊說:“阿蠻是誰?”

“是大南七公主。”靳長殊不知想到什麽,饒有興致地笑了,“大概也是大南……下一任的女王。”

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七公主,卻能成為下一任女王,再聯想到陳福欽這位大權在握的將軍,提到她時那種無意掩飾的親昵。

宋荔晚若有所思道:“看來……這位陳將軍,也是不愛江山愛美人。”

“拱手山河討你歡。可惜,我卻冇有一片江山,能搏你一笑。”

這話已經取悅了宋荔晚,趁著無人,她悄悄拉著他的手,指尖在他的尾指上輕輕一勾,不過一觸便鬆開,卻足夠撩人。

“有你這個人就夠了。你說要帶我見一個人,總不會就是這位陳將軍吧?”

靳長殊將她的手握在掌心,宋荔晚卻感覺到,他的指尖冰涼,像是他這個人,正陷入一場,並不愉快的夢境之中。

見他這樣,宋荔晚臉上的笑意也淡了,他察覺到了,對她笑了笑,可是眼底殊無笑意,反倒有一片冷鈷色的海。

海麵平靜,海麵之下,卻暗流湧動。

“我要帶你見的人,從血緣來說……”

他說著,並不期待地翹起唇角,聲調平靜,如同提起一個,不相乾的人。

“應該算是我的父親。”

作者有話說:

猜猜誰馬上就要正文完結了?

Me!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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