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蓮葉蕭蕭對疏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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再說慕容姑娘向前邁出一步,站在齊樹柏麵前,微微一笑,說道:“這位同學,你叫齊樹柏,是不是?我最怕記人家名字了,老記不住,老出醜。”齊樹柏忙點了點頭。慕容姑娘又道:“聽你講半天,我想和你說的是這首詩可不是倉央嘉措的情詩。我們都弄岔了,這一首詩可是正經的冒牌貨,隻是因為它寫得實在太過淒美,有幾分倉央嘉措的風格,算是仿品中的精品了,因此被人誤會,把它歸到倉央嘉措的名字下,以訛傳訛,就成現在這個樣子了,其實它不是。”

齊樹柏哪裡相信這話,怔在那裡,一會抬手狠狠的拍了自己腦門幾下子,說:“你有什麼資格說這首詩是假的,我說它就是倉央嘉措的情詩,除了倉央嘉措,哪一個能有如此深切的悲苦清愁,又有誰能寫出如此淒美的詩來?詩以言情,不經滄海,難以為水。”楊思宇在我耳邊嘀咕一句,轉身急急地跑出去。李臻看著我,笑道:“他怎麼了,跑這麼快,逃命似的。”我笑了笑,不知道說什麼好,於是就不說。

齊樹柏還冇能從青海湖走出來,繼續和那位青海慕容姑娘爭論不休。齊樹柏說:“詩歌最要緊的是風格,李白和杜甫不同,徐誌摩就寫不出聞一多詩歌的革命性,北島把朦朧玩到了極致,懷疑是他的最高精神,舒婷就委婉的多,雖然她也是朦朧那一派的。還有海子,朦朧的外衣,婉約的骨肉,我就喜歡他的浪漫和天真。若隻是一味模仿,一首兩首或可以出精品,究竟差了氣質和內涵。這一首裡麵的一字一句,最完美的表現出倉央嘉措的放浪和遂性,也是他悲劇人生的預言。你怎麼能說它是偽作呢,我和你打賭,誰錯了誰就從這個窗子上跳下去,你敢不敢?”

說到這裡,齊樹柏就指著窗戶,眼睛死死盯著慕容姑娘,大聲質問起來。慕容姑娘就愣在那裡,怔怔的,一雙明亮的眼睛一閃一閃的,不知道該怎麼辦,急得要哭了。

尹子奇忙勸道:“倉央嘉措的故事三年都說不完,今天我們開學第一天,快樂為本,不說他,說咱們聚餐的事吧。”

尹子奇身後就是那位陝西姑娘,她本來安靜坐著,笑嘻嘻的聽一群人爭論,這時她站起來,衝到齊樹柏和慕容姑娘之間,把兩人隔開來,回頭對齊樹柏說:“這位老鄉,你這是乾什麼嘛,你要死你找個地方死去,這裡是我們宿舍,你死在我們宿舍算怎麼回事?”

齊樹柏張嘴結舌,半句話說不出來。李臻忙朝尹子奇使了個眼色,她的意思是叫尹子奇快拉齊樹柏回去。誰知尹子奇的心裡這會已然亂成了一團麻,李臻那樣子,兩隻眼睛閃爍不定,他哪能理會到彆的地方,隻當李臻是彆有深意,一顆心早已躁動如響泉,一時圖不得,也就跟著瘋了起來,也要唸詩,他說:“情詩我也讀過不少,我也朗誦一首,獻給各位新同學。”

一語方說出,李臻哭笑不得,桌子上猛地拍了一把,嬌叱道:“你們幾個快離了這個地方吧,煩死了,誰聽你們的驢吼馬叫,又是死又是活,出去死你們宿捨去。”

大家被李臻的氣勢所震懾,頓時安靜下來,一個個麵麵相覷,氣氛尷尬。我忽然想笑,剛張開嘴巴,瞥見海星朝我搖頭,又抿嘴一笑,我忙閉上嘴巴。海星偷偷一笑,朝我擺了擺手,小聲說道:“快回去吧,這裡冇什麼好看的。”

我就溜了出來,一路下了樓。出樓門看見楊思宇坐在前麵花園青石欄杆上,東張西望,怡然自得,觀風看景。他看見我出來,便起身過來,說:“商量好了,晚上出去嗎?我勸你再考慮考慮,西京這鬼地方熱死人,你看我坐樹蔭下,多大的工夫,衣服都濕透了。我們老家大山裡冇這麼乾沒這麼熱,我是吃不消了。有什麼好的,吃下去非中暑不可。”我搖了搖頭,冇言語,徑直往宿舍跑過去,楊思宇隨後跟上來。

進了宿舍,我笑得跌在床上,抱著肚子起不來。楊思宇站那邊傻看著,一麵也嘿嘿的笑,他說:“有什麼好笑的,看把你笑成這個樣子,說出來我也笑笑。”我忍著笑坐起來,看桌上扔著一包金絲猴煙,拿起來點上一支。楊思宇急到不行,連聲催促道:“快說了吧,彆折磨人。”

我就說:“誰叫你早溜呢,裡麵熱鬨到十萬分,比春節晚會上的節目都好看,笑得人肚子疼。”楊思宇笑道:“你這人最冇意思,把人家興致逗起來又不說了,往後有什麼好的壞的,我也不和你說。”我忙吐出一口煙,說好吧,我都告訴你。誰知剛說一句“齊樹柏發了瘋,尹子奇魔障了”,就見那兩個活寶一前一後走了進來,一個麵紅,一個耳赤,梗著脖子,進來也不理我和楊思宇,不約而同跳床上去,一個倒頭睡下,一個觀音坐蓮。

看他們那副德行,我越發忍不住想笑,又怕惹惱他們,忙把一顆葡萄丟進嘴裡一通亂嚼,嗆得我大咳一陣,眼淚都下來了。楊思宇隻顧著催我,我噓了一聲,指了指齊樹柏,再指了指尹子奇,說:“有空再告訴你吧。”

這一天,235宿舍的氣氛彆扭到十二分。楊思宇剛拿起貝斯彈一聲,尹子奇趴起來拍打著床欄杆,衝楊思宇怒目而視,喝道:“吵死了,安靜會兒吧,跟彈棉花似的。”嚇得楊思宇撫琴而坐,動彈不得。我看桌上堆滿水果食物,太陽熱烘烘照著,想收拾起來放到陰涼處,才抖開袋子,齊樹柏躺在床上,麵朝屋頂大聲喊道:“蘋果擱桌子上好好的,礙著你什麼事兒了,擋了你的路,還是硌著你的腳了?”我嘿的一笑,道:“你們兩個吃火藥了,點著就炸。難為心倒齊,給你們個建議,下來拜把子義結金蘭,這裡現成的供品,就是少了香火,我可以幫你們下去買些回來,辛苦費就算了,賞我一碗酒就心滿意足了。”

楊思宇似乎明白過來,一本正經說道:“李臻晚上請不請客,給句準話嘛,我都餓瘦了。”說著,撩起衣服,拍了拍細皮嫩肉白白胖胖的肚皮。我哈哈大笑。

尹子奇轉過身來,趴在床沿上低頭對我說:“程寒雨,你來評評這個理,今天我們的目的到底是什麼,是和女同學聚會,還是詩歌朗誦?我到現在冇搞明白,好好的大家商議聚餐,初來乍到,出去看看風景有何不妥,怎麼忽然就變成一場情詩朗誦會了,什麼這一天那一月,有意思嗎?這裡的哪一位冇讀過幾百首唐詩宋詞,《詩經》我倒背如流,不比你強?”一麵說,一麵把床砸得咚咚直晃。

齊樹柏先還靜靜地躺著,聽了尹子奇的話,一骨碌坐起來,冷笑道:“來來來,你背一段《南風》給我聽。想追李臻,你還欠火候呢。懂不懂浪漫,想約人家女孩子吃飯,也不是你那個約法。教你一招吧,追女孩子先學會浪漫,冇有浪漫就冇有愛情,想要浪漫,必須懂得情詩的奧妙。”

尹子奇打斷齊樹柏的話,冷笑道:“好吧,你懂情詩,你夠浪漫,為什麼也被轟了出來?”齊樹柏被噎了一下,頓了一頓,說:“還不是都怪慕容青那個臭丫頭,她非要說《那一天》不是倉央嘉措的情詩,可氣死我了。”

我方想起那位青海姑娘叫慕容青,但她身上冇有一點草原姑孃的氣質,反倒是斯斯文文的,我倒希望她是來自雪山高原的姑娘,雪山啊,草原啊,一位美麗的姑娘,哦,應該還有倉央嘉措的情詩,多麼美啊。

我正胡思亂想,聽楊思宇說:“你不能怪慕容青,她冇說錯,錯的是你。這一首還真不是倉央嘉措的情詩,這個原來是朱哲琴唱的一首叫《信徒》的歌詞,七傳八傳,不知道被誰栽到倉央嘉措的頭上,就這樣子了。”尹子奇忙從床上跳下來,冷不防的唬我一跳,我氣道:“你乾什麼。”尹子奇屁股甩過來坐在我的床邊,抓起煙點著了抽兩口,衝齊樹柏說:“是不是?幸虧我們攔下你,要不然,你跳樓還是不跳?”

齊樹柏也溜下床,站楊思宇麵前,一手抓著圍欄,眼睛瞪得大大的,質問道:“你知道你這麼說的後果嗎?你保證你說的都是真的?”楊思宇淡定而言道:“這有什麼好保證的,我都會唱這首歌。你坐下,我彈給你聽。”說著,抱起貝斯開始彈。齊樹柏伸手捂住耳朵,大聲喊道:“不聽,我不聽。”說著,一屁股坐到楊思宇床上。

我就知道,齊樹柏與倉央嘉措有緣。

他喜歡的不是倉央嘉措的情詩,而是那個聖潔的靈魂。

我們常常會這樣,因為一朵花而喜歡整個春天,因為一個眼神,而喜歡上一個人。

我彷彿看見,你披一件白衣長裙,走向一麵湖水,不為看湖,隻為奔赴一場約會。

但我不知道如何安慰齊樹柏,隻是點了一支菸遞給他。

齊樹柏接過去,默默的抽著。

尹子奇忽然說,我們還是去找李臻她們吧,已經說好的事,不能反悔。齊樹柏說:“都是我的錯,我去請她們,我們一起去吃酸湯水餃,我知道一家酸湯水餃最正宗,最好吃了。”說著就要出去。我忙攔住了,說:“今天算了,大家都累得夠嗆,緩兩天再去不遲,一碗水餃有什麼好吃的。”楊思宇也說不想動彈,累得骨頭都疼。齊樹柏就對尹子奇說:“你看見了,不是我不幫你,他們兩個不同意,你賴不到我身上。”

尹子奇心中怏怏,也無可奈何,隻得作罷。

那天色向晚,宿舍裡熱得讓人喘不過氣來。

我站在窗前,看一片雲漸漸的變出緋紅的臉色,再變成醬紫色,最後就是醜陋的黑色。那是夜的顏色。

從窗戶上看出去,花園前麵的小道上,學生們三三兩兩,拿著飯盒往前麵去了,我回頭對那三個說:“我們去吃食堂吧,今天是我們大學生涯的第一頓飯,必須去吃食堂,纔有意義。”楊思宇自然頭一個響應。尹子奇點了點頭,說:“你說的很有道理,第一頓飯,自然要在學校食堂裡吃。”他的情緒緩過來了。隻有齊樹柏坐在床上,一動不動,跟一尊佛像似的,你問他,他回一聲,你不問,他不言語,默默地坐著。

楊思宇搖頭歎息,說:“這個人白學了倉央嘉措,那麼好的禪理,他什麼都冇悟到。”尹子奇冷笑道:“書呆子而已,讀那麼多書,都白讀了。”我也想說一句挖苦的話,但當我看到齊樹柏臉上的痛苦表情時,忙忍住不說。

我推一把齊樹柏,說:“你想吃什麼,回來給你帶一點。”

齊樹柏冇有回話,默默的掉淚。

楊思宇攀住齊樹柏的床,笑道:“那一世,我翻遍十萬大山,不為修來世,隻為路中能和你相遇。”

齊樹柏喊道:“滾蛋!”

我們三個就哈哈大笑,端起碗筷,跑了出去。

這一夜,我在235宿舍失眠了。

因有第一天的尷尬事,到第二天,大家還冇緩過來,都冇什麼好心情,除三頓飯出去吃食堂外,都窩在宿舍裡不動。我和楊思宇偶爾談幾句音樂,然後躺在床上看書,楊思宇在桌上練習書法。尹子奇趴在床上寫了一上午的日記,也不知道他都寫了些什麼,看他那陰晴不定的表情,忽喜忽愁,忽笑忽悲,我想他一定在想哪個女孩子了。

男人的悲傷和幽怨,皆為女孩子。

戀愛中的男人,神經都不正常,以醜為美,把肉麻當瀟灑。

好在,這一天宿舍的氣氛比昨天好了許多。第一個是齊樹柏的心結打開了,偶爾會和我們說幾句,隻是他的煙抽得越來越凶,這一天他抽了三包煙,嗆得大家都想報怨,又擔心他發脾氣,各自強忍著。

天氣還是悶熱,反正是在宿舍裡,大家乾脆都光著膀子,穿個褲頭走來走去。午飯後,尹子奇出去買了兩副撲克回來,教大家打雙扣,他說這是他們新疆的玩法,我不知道這個是真還是假,他說是就是吧,懶得較真。玩了一陣子,也就都放開了,嬉笑怒罵,無所不用其極,直到吃晚飯時方罷,夜裡睡下,各自想著各自的心事。

第三天算是正式開學。早起九點鐘,就有人來宿舍喊話,召集大家去教室。一個年輕老師早等在那裡,學生們進去才坐下,那年輕老師開始介紹說:“我是你們這個班的輔導員,我叫周勤,以後有什麼要求,大家儘管來找我。”就有同學低聲告訴我,周勤是上一屆畢業留校生,又說他能留在西京大學,肯定來頭不小。我不願猜疑這些,胡亂應付幾句,過去了就忘了。然後開始點名,點到一個,站起來先做自我介紹,我就知道了304宿舍那個陝西姑娘叫秦若琪,前天在她們宿舍,第一個站出來進攻齊樹柏,保護慕容青,看似纖弱的一個女孩子,倒有木蘭之勇,更有紅玉之智,叫人讚服不已。

這一天並冇有安排課程,輔導員叫我們先打掃衛生,然後自由活動,離開之前,他再三囑咐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,這句話是什麼意思?我問旁邊的同學,他說他也不知道,那就隨他去吧。我向來是個愛偷懶的,不等教室衛生打掃乾淨,抽了個空,第一個離開了。

從那個來時穿過的花崗岩大拱門出去,沿著翠華路向北而行,走兩站路再轉而向東,那裡是一條崎嶇的小路,小路靠右是我們學校的一麵圍牆,左麵是一片鬱鬱蔥蔥的小樹林,林間草木叢生,鬆柏遒勁,楊樹挺拔。沿著小道徑直走出十多分鐘,眼前又是一番景象,前麵一片開闊地,綠草茵茵,野花競放,蜂飛蝶舞,喧鬨不堪。向北一麵一排格子房,卻冇有屋頂,一間間看過去,裡麵擺下花卉盆景,爭奇鬥豔,有芍藥,有牡丹,有蘭花,有海棠,也有盤折奇異的盆景竹子,我於花草上淡漠,看看就離開了。

再走過那片叫人賞心悅目的開闊地,一箭遠處卻是一座小山丘,目測不過三五百米高,底層道旁的槐樹高入雲天,遮陰擋雨,山坡上多是竹子,夾雜楊柳之類。那竹子有的碗口般粗壯,有的細如筆桿,筆立挺拔,林間鳥聲婉轉,涼風習習,真是個納涼的好去處。尋一條小路上到山丘高處,回望校園,樓宇鱗次櫛比,人間煙火,熱鬨到極致。往東一處地方聳立著一座古塔,雄渾肅穆,忽然心中凜然,想這就是大雁塔了,凝視良久,心中無限感慨,索性坐了下來,靜守腳下這片古老得叫人心疼的黃土地,任憑陽光穿過我的思想,追趕那逝去的歲月,追憶那古老的,來自唐朝的誦經聲。

約莫四點鐘回到宿舍,心中兀自悶悶不樂。尹子奇他們幾個玩牌正玩得熱鬨起勁,隔壁那個叫林逸飛的同學加入進來,坐在我的床鋪上。我進來時,他們異口同聲問出一句:“這麼熱天氣,你乾什麼去了?”然後繼續他們的戰鬥,我是什麼已經不重要了。我餓了,洗個蘋果來,搬條凳子門口坐著吃。尹子奇看著手中的牌,說道:“我們約好晚上和304宿舍聚餐,這會你吃東西算怎麼回事,晚上還吃不吃了。”我一怔,剛要說什麼,想多說無益,不如不說,隻管把一個蘋果吃下肚去。

一個蘋果尚未吃完,就有人來喊林逸飛去踢球,他不管一把牌還冇玩罷,丟下了扭頭就走,氣得齊樹柏罵出一句臟話。楊思宇大聲喊道:“程寒雨快來,這把牌怎麼打我們都贏。”他和林逸飛是對家。我冇心情,搖手說道:“我不會這個,歇會兒吧。”齊樹柏便說:“都是些神經病。”我不知道他所指為誰,但可以肯定,這個神經病肯定不是我。

尹子奇丟下牌,拿了毛巾出去。楊思宇開始收拾,收起撲克,擦乾淨桌上的菸灰瓜子,又把地上打掃乾淨。我問齊樹柏:“你可知道弘福寺在哪裡?”齊樹柏一愣,說:“什麼弘福寺?”我說:“高陽公主初遇辯機和尚的那個寺院。”一麵說,一麵回到自己床邊坐了。齊樹柏嘿的笑了,道:“什麼亂七八糟的,誰是高陽公主,哪一個是辯機和尚,我認識他們嗎?”

我就無語了,深怪自己多餘一問。

齊樹柏見我神色不善,忙拿煙過來,遞給我一支,打火點上,笑著說道:“你這是怎麼回事,一天不照麵,來了儘說這些話奇奇怪怪的話,出門撞了邪不成。”

我說:“快閉上你的臭嘴,聽你說了些什麼。剛纔我想起哪本書上看的,唐太宗李世民有個女兒叫高陽,這位公主和玄奘法師的徒弟辯機和尚談戀愛,愛到死去活來,愛得驚天地泣鬼神,後來啊,辯機和尚被李世民腰斬於市,心中一點鬱悶,想去弘福寺看看,情之一字,竟如此折磨人。”

楊思宇笑著對齊樹柏說:“好好學學人家,這個纔是情聖,你那個就是瘋子。”我說:“辯機纔是千古第一的情聖,他之後一千年,納蘭若容勉強算一個,像他們這樣癡誠於情不管不顧的人,實踐能有幾個?”說到情動處,我不覺癡了呆了。齊樹柏伸手指著才洗漱罷進來的尹子奇,說:“這一個算不算?”一句話說得我們都笑了。

尹子奇今天性子頗為友善,不和齊樹柏計較,笑著說:“老齊又在背後說我壞話,你心裡陽光一點好不好。”一麵刮鬍子,臉上擦了防曬霜,頭髮梳得一絲不亂,穿戴整齊,地上走幾步,回身站定,說道:“你們愣著乾什麼,還不快點收拾出發,你看都幾點了。”楊思宇道:“還早呢。”齊樹柏也說:“天氣怪熱的,請大夥吃火鍋,你想乾什麼?”

尹子奇過去楊思宇床邊坐了,說:“這個你就不知道了,大熱天,吃火鍋反而感覺涼快,這就叫以火攻火,以毒克毒,中醫最講究這個,你不懂。”楊思宇嗬嗬大笑,說:“老齊,他哄你呢,這天氣不怕死的才吃火鍋。”齊樹柏笑道:“我是個不怕死的,就是我有個事兒想不明白。”尹子奇道:“知道你小子想什麼,把你的臭嘴閉上,想不明白慢慢想去。”我笑道:“真是奇怪,他冇說,你怎麼知道?難不成你們有事瞞著我。”楊思宇道:“我也不知道,你彆看我。”

正說得熱鬨,就聽見窗戶下麵李臻大聲喊道:“程寒雨,你快下來。”我還冇反應過來,卻見尹子奇一溜煙跑了出去。齊樹柏笑道:“就這個事,你明白了?”我哈的一笑,不置一詞。聽楊思宇又說:“尹子奇也不怕熱出痱子來,今天什麼天氣,他西裝革履的出去,有必要這樣子嗎?”我笑而不言,穿了一身短袖短褲,趿拉著一雙涼鞋,楊思宇看了依樣學樣,一般的短袖短褲和涼鞋。

下來時,花園前麵那棵國槐下麵,站著304宿舍四個女同學,幾乎一樣的白衣長裙,花枝招展,款款神色,羞月之姿,落花之貌。海星是吳帶當風,李臻是曹衣出水,慕容青是青萍歸燕,秦若琪是荷塘煙雨。我笑道:“我們幾個男生可要當心,護花使者不好當。”李臻嗔道:“快走吧,磨磨唧唧的,等半天不見下來,有失風度。”我忙說:“見諒見諒,下不為例。”齊樹柏半張嘴掉地上了,尹子奇的眼珠子開始冒火。

女孩子就率先往外走,一路下來,遇上的同學,無不回眸,那天掉地上的眼珠子,可不在少數。漸漸的自然分開,先是女孩子在一起,現在是一男一女走在一起,李臻的身邊,自然是尹子奇,齊樹柏纏著海星嘀嘀咕咕說個不停,慕容青身旁是楊思宇,我就和秦若琪跟著後麵。出了校門,往南行進十多分鐘,其時夕陽深沉,古城如墨,那翠華路兩旁的古槐靜穆不語,行人腳下匆匆。

我和秦若琪有說有笑,我問她華清池什麼樣子的,我們去了,是不是可以洗澡。秦若琪咯咯的笑起來,說:“破破爛爛的,還冇現在家裡的浴池好,你想下去洗澡?我勸你還是放棄這個非分之想吧。”我笑道:“不可能破破爛爛的,那不委屈了楊貴妃?春寒賜浴華清池,溫泉水滑洗凝脂。應該是用暖玉做的吧,洗上一回,便是和楊貴妃一次神遊,死了也不虧。”秦若琪越發笑得粉麵如春,指著我說:“你也是個詩人,想象力夠豐富的。銀鞍照白馬,颯遝如流星,難道真拿銀子打一副馬鞍子不成?十步殺一人,千裡不留行,你的意思真要殺人嗎?”我笑道:“說不過你,齊樹柏最能言善辯,被你一通說得幾天時間張不開嘴。”

秦若琪眼睛睜得大大的看我一眼,說道:“你這人最冇意思,這時候你提他,什麼意思,噁心人嗎?”我笑道:“我說的是真的,不騙你,不信一會兒吃飯時你試一試,我敢肯定,你說什麼,他不敢頂嘴。”一時走過郵電大樓,就見尹子奇和李臻站在一家火鍋店前麵,我看那門匾上寫著“唐朝”二字,心中歡喜不已,便對秦若琪說:“這個店名起得有意思,滄桑感十足,文化味兒濃烈,我喜歡。”秦若琪笑道:“這不是掉詞兒的地方。”

來到火鍋店門口,海星忽然丟下齊樹柏,朝我和秦若琪走來,一麵笑著對我說:“你們兩個說什麼呢,這麼熱鬨,今天我和你坐一塊兒吧。”秦若琪笑道:“偏不依你,我偏要和他坐一起,氣死你。”海星過去攀在秦若琪肩上,笑著央求道:“好姐姐,今天你就讓我一回吧。”秦若琪笑著走開,過去挽住慕容青的胳膊,一起進去了。

我和海星一起進到店內,原來裡麵已坐滿客人,火鍋味兒嗆得我幾乎睜不開眼睛,猛咳幾聲。那邊李臻她們已找到包廂,都是尹子奇早先訂好了的,這會就站在門口招手。我和海星快步過去,來到包廂內,那辛辣刺鼻的味兒倒淡了,但我的臉上熱烘烘的,笑道:“這是吃飯來了,還是來找罪受。”

大家各自坐了,隻是這會我身邊坐的是海星,海星過去是李臻,再過去是尹子奇。那邊齊樹柏挨著尹子奇,過來便是楊思宇,秦若琪和慕容青坐一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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