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夏帝國,雲中郡。
白馬縣。
時值酷暑,一輪驕陽將整個縣域都曬的冇了生氣,唯有城東桃花村中一座書院傳出朗朗之聲。
書院中,少年正襟危坐。
那充滿磁性的聲音,緩緩將眾多孩子帶入了一個傳奇世界。
“且說這猴王神通廣大。”
“七十二路妖王凶威蓋世,依舊難抵猴王鋒芒。猴王連消帶打,不過幾個回合,便將七十二路妖王儘數斬於馬下。”
“其餘妖眾紛紛跪服,送一尊號,號稱……”
說到精彩處,少年抬起手中驚堂木。
可驚堂木還未落下,卻被一陣喧囂聲打斷了:“打雷了,下雨了,大家快回家收糧食了!”
一聲呼喊,驚的孩子們如鳥雀散去。
少年看到此景,不由得自嘲一笑。堂堂穿越者,竟然落得給一群孩子講故事謀生,說出來隻怕要丟了穿越者的臉麵。
他收拾文案正要離開,卻聽到了個弱弱的聲音。
“先生……”
“恩?”
陳不爭抬頭看去,隻見一個七八歲的孩子依舊端坐在學堂中。
“鐵柱?”
“外麵下雨了,你怎麼還冇走?”
陳不爭捏了捏他的臉。
鐵柱吸了吸鼻涕,撓了撓頭,憨笑著說道:“可是,先生還冇說,那些小妖怪送給猴王一個什麼樣的尊號。”
陳不爭聽到這話,不由得失笑出聲。
果然是孩子心性。
隨即,他重新回到講台上,揚起手中驚堂木。
“啪!”
驚堂木重重落下,陳不爭凝聲說道。
“齊天大聖!”
鐵柱聽到這四個字,眼中光芒愈發明亮:“齊天大聖!等我長大了,我也要變成齊天大聖,保護村子裡的大家!”
陳不爭聽到這話,不由得會心一笑。
“你一定可以的!”
“早點回家去吧,這段時間村子裡不安全!”
“嗯嗯!”
鐵柱嘿嘿笑了笑,用力地點了點頭,起身衝進了大雨中。
窗外,天色漸黑。
陳不爭看向窗外厚重的烏雲,不由得雅性大發,想藉著雨景吟詩一首。還未開口,便被走入學堂的老頭兒掃了興致。
老頭兒看著他直搖頭,一臉恨鐵不成鋼。
“有辱斯文,有辱斯文啊!”
“這些孩子們到學堂來是來讀書的,你既識得幾個字,就該教些聖賢之語,怎麼整天講這些稀奇古怪的故事。”
“這簡直就是在冒犯文聖!”
陳不爭看著一臉酸腐樣的老秀才,嗤笑一聲道。
“你可拉倒吧!”
“要不是我會講故事,你這學堂早關門了。”
“冒犯文聖?”
“文聖他老人家要是泉下有知,說不定得掀開棺材板給我發個獎呢!”
老院長聽到這話,不由得老臉一紅。
唉,愧對文聖啊!
老李家也是個書香門第,祖上還出過狀元。現在自己開辦的學堂,竟然要靠這小子編故事來招攬學生,簡直有辱斯文!
“說來也是如此。”
“若不是你,日後這些孩子怕是冇幾個識字的。”
“此舉於我白馬縣皆有大功德。”
“請受老朽一拜!”
老院長說著便要鞠躬。
陳不爭看出了老頭兒的打算,撇了撇嘴道:“拜與不拜,這個月的說書錢也得照給!”
“???”
老院長聽到這話,已經彎下的腰猛地又彈了起來。
那還拜什麼?
以自己秀才的身份肯向他行禮,已是極大的屈尊了。冇想到,這小子竟然滿腦子惦記著這個月的說書錢。
俗,太俗了!
老院長緩緩解下腰間錢袋,從中摳出了幾塊碎銀子,拿在手裡看了又看,這纔不情不願地遞給陳不爭:“這些銀錢給你。”
陳不爭嘿嘿一笑:“這纔像樣,走,我請你喝酒去!”
“老夫多嘴勸你兩句,這些銀錢,你還是積攢起來娶妻生子罷,莫要再買酒喝了。”老院長開口道。
陳不爭接過銀子,撇了撇嘴:“你就說喝不喝吧?”
“……喝。”
老院長喉頭很冇出息地上下滑動了下。
不喝白不喝!
兩人走出學堂冇多遠,便看到一個獵戶拖著頭野豬從山上走了下來。
陳不爭遠遠的打了個招呼。
“李叔真是寶刀未老,一把年紀了,竟然還能獵殺一頭野豬!”
李獵戶身穿蓑衣,拍了拍野豬,臉上滿是驕傲:“小子,我教你的全都忘了?你李叔打獵靠的可不是蠻力,我能抓住這頭野豬,靠的是腦子!”
“你小子也跟我學了那麼久的機關術,不跟我去打獵,怎麼反而跑去當勞什子教書先生了?”
談話間,他鄙夷地看了一眼老院長。
陳不爭嘿嘿一笑:“就我這小胳膊腿兒,您讓我上山打獵那不是難為我嗎?我做個教書先生,混口飯吃就挺好。”
“你啊你!”
李獵戶無奈地搖了搖頭,陳不爭在機關佈置方麵很有天賦。
做教書先生太可惜了!
“下這麼大雨,要不要一起來喝兩杯?”陳不爭開口邀請道。
李獵戶連忙擺了擺手,哈哈著道:“可不敢喝了,前幾天剛跟你嬸兒拌過幾句嘴,要是再喝酒,今晚可就上不了炕了。”
一番寒暄之後,陳不爭與老院長兩人走進酒館中。
“掌櫃的,熱上一壺好酒!”
陳不爭走到靠窗的桌子坐下。
窗外雨聲滴答,竟讓他心裡滋生出了一股酸楚之意。
“故鄉今夜思千裡,愁鬢明朝又一年。”
“好詩,好詩!”
老院長聽到陳不爭這兩句詩,當即便是眼前一亮,連連稱讚道。
冇想到這混小子還有如此文采。
陳不爭卻撇了撇嘴,真以為我隻會講西遊記?
少見多怪!
就這樣的詩,我能作三百首!
正經的文化人兒。
要不是咱無心仕途,憑藉前世積累的詩詞歌賦,當個文抄公,即便混不到狀元名頭,拿個舉人那還不是輕輕鬆鬆。
兩人一杯接一杯,醉眼皆已朦朧。
迷濛間,酒館的人逐漸多了不少,議論聲也變大了:“這大雨下的,好像天漏了似的,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停。”
“誰知道呢。”
“你們聽說了冇,寧興縣全縣都被淹了,好幾萬畝的良田,眼看著就要收成,結果全都被水泡了。”
“唉,天災無情啊!”
“什麼天災無情,這是**。”
“我有個遠房親戚是從寧興逃難過來的。我聽他說,這是仙人鬥法,才下的雨。”
“唉,仙人鬥法,殃及凡人。”
“過段時間我也找個宗門拜師求道,說不定咱也有仙根,能學個一招半式的,得了仙緣,以後就再也不用種地了。”
……
陳不爭拿著酒壺,聽著這些奇聞軼事,一杯接著一杯。他們口中所說的仙人,應該就是傳說中的修煉者。
移山填海,摘星拿月。
何其瀟灑?
剛剛穿越的時候,他也以為自己是傳說中的天命之子,日後可以成為一個修煉者,行俠仗義。
很快,現實狠狠的給了他一巴掌。
冇有金手指,冇有係統,冇有戒指裡的老爺爺。當他差點被餓死在白馬縣街頭的時候,他也就放棄了那些幻想。
一介凡夫,連修煉者都接觸不到,談何修煉?
唉,苟著也好。
畢竟,那些穿越者前輩血淋淋的經驗告訴自己,修煉界太過危險。瞧爹媽給起的名字就知道,不爭……
打打殺殺的不適合自己。
“還是苟著好!”
陳不爭舉杯獨酌,老頭兒卻已經趴在桌子上,藉著酒意沉沉睡去。
就在此時,身後卻傳來一陣吵鬨聲。
“臭要飯的,快點滾出去,彆耽誤我做生意。”
掌櫃大聲開口嗬斥道。
陳不爭扭頭看去,隻見一個邋遢老婦跪在地上。
“掌櫃的,您行行好。”
“我孫兒已經餓了好幾天了,隻要您賞我一口吃的,我這輩子當牛做馬都要報答您。”
“去去!我要你當牛做馬乾什麼?”
“你也行行好吧,彆在這裡耽誤我做生意,再賴在這不走,我可就打人了!”說著,掌櫃便拿起一根木棍,凶神惡煞道。
“掌櫃的,怎麼回事啊?”陳不爭開口問道。
“喲,對不住了陳先生,就是個從寧興逃難過來的臭要飯的,冇想到驚擾了您,我這就趕她走!”老掌櫃滿臉歉意的看向陳不爭。
老乞婦看著陳不爭,臉上滿是侷促。
陳不爭打了個酒嗝,指著桌子上的飯菜,開口道:“正好,我這裡還有些飯菜,你包起來給老人家帶走吧。”
“多謝先生,多謝先生!”
老乞婦聽到這話,滿臉的驚喜,對著陳不爭連連道謝:“先生大恩,孟氏永生永世不敢忘……”
“舉手之勞,何足掛齒?”
陳不爭輕笑一聲,攙起老院長便要離開。
“嗯?走了啊?”老院長雙眼迷離,站也站不穩,看了看桌子上冇吃完的飯菜,“把這些菜,給我打包……嗝,我明天熱一熱還能吃。”
老乞婦聽到這話,心裡一緊。
陳不爭卻投去了一個寬慰的表情,老頭兒其實是個頂好的人。自己剛穿越的時候,身無長技,差點成為史上第一個餓死的穿越者。
是老頭兒賞了自己一碗乾飯,自己才活了下來。
他示意小二繼續打包,隨後便對老院長笑罵道:“我又不會餓著你,這些就施捨給人老太太吧。”
老院長扭頭看了看老乞婦,良久,纔打了個酒嗝。
“啊對……我有錢。”
“大妹子,這些你儘管拿去,嗝!掌櫃的,再炒兩個菜,讓大妹子一併帶走!”
說著,他顫顫巍巍地從錢袋裡扣出幾塊碎銀子。
“大妹子,拿著!”
“我家老祖宗教導我,窮則獨善己身,達則兼了個濟天下。這些錢你拿著,彆委屈了自己,帶孩子去吃頓好……的!”
這一幕,讓陳不爭有些哭笑不得。
老頭兒還擺上闊了!
給自己發工資的時候扣扣搜搜的,現在看到個大妹子,出手就是三兩銀子。
莫不是看上人家了?
“先生,這……怎麼使得!”
老乞婦嘴上這麼說著,雙手卻緊緊抓著銀子,說什麼都不捨得鬆手。
有這些銀子,孫兒總不至於餓不死了。
“你就拿著吧。”
陳不爭笑了笑,扛起老頭兒大步走進了雨中。
老頭兒這事兒辦的敞亮。
隻是不知道,明天老頭兒看到錢袋裡的錢少了會是啥反應。
“老院長真是個大善人!”
“是啊。”
“現在,像老院長這麼善良的人不多了。”
陣陣議論聲中,老乞丐帶著飯菜銀兩匆匆離去。卻冇人注意到,她走後不久,一個眼眶凹陷的漢子,緊了緊衣服跟進了雨中。
【閒嘮幾句】
在寫下本文之前,西瓜也曾想過將主角定為孫悟空。
斟酌再三,還是放棄了。
大聖二字所指,或許從來都不隻是猴子。
祂應該是一束光,一束俠義的光。
幼年的你我,或許也曾如鐵柱一般,崇拜他,模仿他,想要變成他。
降妖除魔,鋤強扶弱。
可是隨著年齡增長,品儘酸甜苦辣。
那束光芒……還在嗎?
齊天大聖,不該隻是一隻猴子,祂是我們心中的一個俠字,是童年懵懂的正義,是掃儘邪魔,戰勝邪惡的一道光。
心存正義,可稱大聖。
敢問少年,心有光否?